如何解讀《周易》中的天人合一

中國目前社會的發展是以“和諧”為中心進行推進的,而一提到“和諧”自然不可繞過“天人合一”這一主題,如今嘴上掛着、筆下寫着“天人合一”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但究竟什麼是“天人合一”?它的深刻內涵又是什麼呢?這恐怕真正領悟的人並不是太多。
 

下面就從《周易》的四個方面來談談天人合一的關係:
 

一、《周易》的“天人合一”觀,既追求天與人的和諧統一,同時又肯定天與人的區別。
 

《周易》的特點是:它自身是認識的主體與認識的客體之間的中介,它一頭聯着客體,描摹着客體,恰如《繫辭傳》中所說:“《易》與天地准,故能彌綸天地之道”(《易》書是以天地為準則,所以能包羅天地萬物的規律),“夫《易》廣矣大矣,以言乎遠則不御;以言乎邇則靜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易》書所包含的道理十分廣大,從遠處說則沒有止境;從近處說,則止於一身即可驗證;從天地間的事物說,則無所不備),“夫《易》何為者?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易》的作用是什麼?它是用來揭示事物內在的道理以判斷事體,概括天地間的規律,如此而已),“是以明於天之道,而察於民之故”(總之,是用《易》來明白天道,細察民事的)。
 

這些論述,都說明《周易》是認識對象的反映,它以描摹客體為務;而它的另一頭又是聯繫着認識主體,是主體賴以認識客體的依靠。又恰如《繫辭傳》中所言:“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易》書的產生,是“聖人”窮極了深奧的抽象理論,所以才能開通人的思想;唯其研究了極其微細的運動變化,所以能夠判定天下的具體事物;唯其變化之快,所以不急走卻迅速,沒有看到行動卻早已達到了目的)。“聖人”就是這樣利用《周易》所揭示的事理,去認識世界。《周易》作為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中介,就反映了《周易》把“天”和“人”是區別開來的,這正是《周易》明顯有別於先秦其他著作的突出特點。

 

二、《周易》的“天人合一”觀,既肯定天與人的區別,同時又重視天與人的聯繫。
 

對於天與人的聯繫,道家也十分重視,但其性質大異於《周易》。道家強調天與人的自然性,意在迫使“有思有為”的人回到自然的狀態中去,像莊子所主張的那樣“萬物一體”;而《周易》則強調天與人的規律性,無論是天的運動,還是人的活動,都不是或不可任意而為的,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豫卦·彖傳》有這樣的話:“豫順以動,故天地如之,而況‘建侯行師’乎。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豫之時義,大矣哉!”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豫”卦所言的順其事理而行動,天地的運動都順從這個客觀規律,更何況建侯封國、行師作戰一類的事呢。天地順其固有的規律而運動,所以日月運行不失其常規之法度,四時的循環變化沒有差錯。“聖人”順其事物固有的規律而行動,則刑罰分明,萬民服從。這說明無論天道還是人事,都須“順以動”,“豫”的意義重大啊!
 

“天地以順動”,是指天地的運動是有一定的規律性的,而且其動是自然的;“聖人以順動”,說明了人的活動也是有一定規律的,但人是有意識的,非自然的。在遵從“規律性”這一點上,天與人都是不可違背的。

類似這樣的論述,在《周易》中有多處。如《觀卦·彖傳》、《恆卦·彖傳》。
 

《恆卦·彖傳》:“天地之道,恆久而不已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觀其所恆,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這話的意思是說,天地客觀自然規律,總是處在不停的運動變化之中的,有始則有終,有終則有始,終始相因,往複不窮,日月照耀大地,這是恆久不變的,但這個恆久不變的照耀,又是以得天作為它的存在條件,沒有天這個客觀條件的存在,日月照耀就不能恆久(強調了恆久不變的現實性與相對性),四時的運轉總是處在變化過程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不停頓,萬物由此生生不已,“聖人”經久地掌握和運用它,推行教化,來成就天下人。

 

三、在《周易》全書中,強調了作為認識主體的“人”是有意識的,而作為客體的“天”是無意識的。
 

這個觀點,通過《繫辭傳》,得到了比較充分的表現:“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文字不能完全表達語言,語言也不能完全表達思想。如此說來“聖人”的思想認識豈不是見不到了嗎?孔子回答說:正因為語言、文字不能完全表達思想,“聖人”才確定用形象的東西來表達他的思想,設計出卦來反映他認識的虛虛實實,再在卦下繫上文字說明來作為完全盡意的話,加以變通來得到全部好處,從而使百姓受到鼓舞而不倦於事業,這就收到了陰陽變化不測的神妙作用。
 

“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繫辭焉以斷其吉凶,是故謂爻。言天下之至頤而不可惡也;言天下之至功而不可亂也。”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聖人”看到天下事物最複雜,從而用卦爻來比擬它的形態,象徵它的事物所宜,所以叫作象。
 

由此看來,“聖人”有思有意,通過立象,設卦、繫辭、變通和鼓舞,把“思”與“意”表達出來,說明“人”是有“意識”的。至於說明作為認識客體的“天”是無“意識”的,請看下面的文字:
 

“《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天地無思無為,自然而然,“聖人”有思有為,卻主動設計,《周易》肯定了“人”的主動性。先秦道家,老莊者流,重天輕人,視人僅僅是自然的一部分,卻失去了主體的意義,《周易》在天人關係中,則重天更重人,人是認識的對象,更是認識的主體。此外,《周易》也與荀子不同,不言勝天的問題,它認為天與人本來就是統一和諧的,人的任務是從實踐和認識這兩個方面,來實現這種統一與和諧。

 

四、《周易》“天人合一”,是“合”於“生”而規避“死”的。
 

在《易經》六十四卦“吉凶觀”的基礎上,《易傳》衍生出了關於人的“生死觀”,這就使卜筮中的“天人合一”,發展到了先秦哲學中的“天人合一”的智慧高度。卜筮以人之生為吉,以人之死為凶,其思維與情感的流向總是趨吉避凶;而當發展為哲學的“生死觀”時,《周易》則突出表現為“重生忌死”。在《易傳》中,處處談“生”,由此看來,《周易》在生死觀上,是重視“生”而輕視“死”的。
 

《周易》把關於“生”的思想,與“天人合一”對接在一起,認為“天人合一”,就“合”於“生”。“天”下生為“人”;“人”上應於“天”。天,人格外、人情化;而人,天則化、天道化。《周易》以“生”為內容的“天人合一”,是與生殖崇拜思想密切相關的。
 

《繫辭傳》下說:“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是說,天地陰陽二氣交融在一起,最後凝聚變化,形成萬物的形體;男女或動物兩性形體交合,萬類才能生化。
 

乾坤為天地,天地又是男女,男女又是乾坤,這就是“天人合一”。這種哲學智慧,就其思維的品格,就是從男女的交合去比附天地的“化育”;就是將“人”納入了“天地”運行發展的整體動態大系統之中,卻仍然是從人的角度來理解“天人合一”的關係和境界,而有生命的延續和進化,才是人類永恆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