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周亮工
先大人着述甚富,嘗作“觀宅四十吉祥相”,有益於世道人心,備錄於此。
(1)案頭無婬書。昔人謂黃魯直作艷詞,以邪言盪人心,其罪非止墮惡道。近日作小說人,豈止艷詞!非常報應。人人親見之,案頭如有片紙隻字,當盡數焚卻。壞心術,喪行止,皆此書等引誘。人家兒女,豈無識字者,略一回想,豈不可懼?
(2)架上無齊整書。本本精良,一一完善,手且未觸,目於何有?但觀架上,便知腹中。
(3)座上有三三十年前老友,堂中有七八十年前古桌椅,門下有祖父遣留龐眉皓首老僕,如此方稱得世家,如此方免得俗氣。
(4)婦人不垂簾觀劇。粉氣髮香,依依簾中,羅襪弓鞋,隱值屏下;甚至品評坐客,擊節歌聲,無所不至。優人之目,直透其中;坐客之心,迴光其後,可恥孰甚!
(5)婦女不識字。《列女》、《閨範》諸書,近日罕見,婬詞麗語,觸目而是,故寧可使人稱其無才,不可使人稱其無德。至世家大族,一二詩章,不幸流傳,必列於釋子之後,娟妓之前,豈不可恥!
(6)老妾孀婦不變作尼姑。其丑倍於改適。
(7)不唿優人同坐。宴客用優人,但當唿之別院。登場賜坐,或尚在通融;唿之同坐角飲,則褻甚矣。今人敬優兒如師友,殊令人訝,即不與之坐,不過曰不在行而已。天下事被「在行」二字誤卻多少!
(8)不在席上接優人曲,不以筋並足,代為擊板。擊板接曲,去優人幾希!
(9)外無狡童,內無老婢。無狡童不惟省已防閑,抑且免人疑議。至禁錮老婢,二十以外尚不為之選配,尤傷陰騭。
(10)不教脾子演罵。此亦好人家兒女也,安忍出其出醜裝牌榜,防閑尤難,作奸殊易。
(11)紙牌不入手中。近日馬吊盛行,士大夫儼然為之不恥,予曰宜輿台,宜革匠,宜不識字人,宜四達衢中幾桌上,即令此中有千變萬化,神妙不測,然一思手持者何物,豈不愧殺!總之人不耐獨坐,不肯習靜,弈棊變為馬吊。世風日下矣。與其馬吊,寧弈。
(12)不解新令,不為酒糾。士人相聚,頗有可談,何至效青布商佣,吩呶盈坐!寧受百罰,無淪惡趣。予眼見以此生嫌疑者不少。
(13)肯習醫卜。但能究心,心自入細。其子弟能留心於此,便知他日不淪於下流飢寒。
(14)席上不勸人等二日補齋。即此一事,便是與人為善,持齋總是戒殺,我不持齋,彼能信心,何若必破其戒!然專靠持齋免禍祈福,亦謬。
(15)僕從不與主人同坐者並坐,即貧友疏親,亦與主人同列,何至與奴僕為伍?此風倡自蔑片,主人得意時,承奉奴僕,惟恐少失其意;殆失勢之後,飲恨報復,無所不至。敗家受禍,往往由此。
(16)凌晨客至,僕從已拱立候命,主人已盥沐相迎,乘朝氣,則不夜飲可知;不夜飲,則奴僕無奸盜詐偽可知甚矣,夜飲之害事也。
(17)僕從各隨其姓,即自幼僕子,亦當令各姓其姓,使人不昧其宗祖,即后亦不致亂吾支派。防微杜漸,古人有深意存其間。
(18)門前僕從,見士人過,毋論識與不識,皆起身直立;遇諸途,則側立讓行,此雖細事,然主人忠厚不忠厚,奴僕生事不生事,皆由此而定。
(19)不奴隸琉族窮親,琉族窮親無所歸,代為瞻養,亦盛德事。視同奴隸,令供奔走,大傷元氣。
(20)不學蘇意,輕嘴薄舌,不離幫閑,喫茶燒香,總屬狡獪耳。
(21)口角無閨門事,言之鑿鑿,如曾目睹,鬼神在旁,何不說得略活動些子。
(22)口中無刻薄尖酸議論,先輩雲,一語而傷天地之和,一言而折終身之福,切須念之。
(23)先輩格言,常在壁上口頭,存之於心,則能體而行矣,目中口頭,已有二三分受用處。
(24)凡夢俱可告人,夢中所做所為,常有不能告人者。竟至於凡夢皆告人,去道不遠矣。古人驗心於夢,又雲「晝觀之妻子,夜驗諸夢寐」,有以哉!
(25)十二歲以上小童不入內戶,女童不出內戶,不可以小忽之也。
(26)肯為人宛轉寄家信,不浮沉,已屬盛德,更能宛轉以期必達,尤陰鷺事。以此類推,凡事肯為人方便可知矣。
(27)能明佛理,卻不為邪說所誘,白蓮、無為等教,其初皆信心從佛者。先儒云:精者不越吾儒,此語尚可議;若誕者,吾不信,則確不可易矣。不明佛理,與老嶇瞎磕頭、盲燒香何異!
(28)肯局濟貧親戚,或助人婚嫁,或代完官贖,卻不做佛事,不修建庵觀,總此一佛,寺宇已多,何必更建!近日私建、私度甚多,將來必有一僧難存,是庵皆毀之慮。留心佛法者,不可不知。
(29)肯為人說咖前報應,肯聽人說報應諸事。眼前,報應顯明易見,不必說活閻王,過陰諸事。反增人不信心。
(30)即不能奉行《感應篇》\《功過格》,每日能體認所行善惡,肯看《感應篇》,肯略略體認《功過格》不必數黃豆、黑豆,其人已略有幾分好處。
(31)書館中小學生,有讀《四書》小注聲,前輩無不讀小注者,近日反目讀者為迂矣。子弟到老不明書旨,皆由不明小注始。讀小注子弟,到後來上者無離經叛道之慮,次亦免場中出醜,東問西問。
(32)不以病試醫,肯將己驗醫方,或抄或刻施人。不告醫者以得病之由,令其暗中摸索,取死之道也。施方固勝施藥,然能制數種葯,常常施人,尤善。
(33)躬送破衣親友出門外,在坐者間有躬送門外,則以為恥矣。待失意人不難有恩,而難有禮。此語須體驗。此等事最傷人心,亦令人容易勘破你勢利心腸。
(34)受人賀分,即一  一絲,無微不答,富貴人受貧賤人禮,以為當然,此大折福處,亦大斂怨處。須知其從當賣而來。
(35)不磨祖父圖章,刻作己名,以此類推,凡事無改可知。
(36)有贈祖父詩文者,能舉其姓字,習其篇章,亦孝子,亦韻人,如此則能為祖父報德可知。
(37)不戲嚯父摯貧友,既知其為父摯,又輕之為貧人,且有戲嚯之不如己者,孝子慈孫,必不如是。
(38)內聲不聞於外,言勿論矣。
(39)坐定不問新聞,省卻無限葛藤。
(40)司閽人回卑幼貧賤親串,惟恐傷其意,司閽人能知此,不知費主人如許苦心矣。
惟恐傷其意一,司閣人能如此,不知費主人如許苦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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