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傳教士對中國風水的情結,洋教士怎麼看中國風水

西方傳教士對中國風水的情結,洋教士怎麼看中國風水

 

清末來華的西方傳教士,趕着毛驢和中國嚮導一起到鄉下傳教。

 


 

清代街道上的算命攤

淞滬鐵路上海站。吳淞鐵路建設時在江灣附近壓死一人,迷信風水的人說這條鐵路會破壞上海的風水,曾要求清政府干涉。

香港佑寧堂基石。香港佑寧堂原址位於荷李活道,初名愉寧堂(Union Chapel),歐德理(Ernest John Eitel)曾於1884年11月以義務身份參與籌劃愉寧堂的宗教活動

明末到近代,大量西人來華,假設在這些人中做個問卷調查,問中國本土的儒、釋、道“三教”中最反感哪一家,那得票最高的想來是道教無疑。儒、釋兩教,儘管會被西方人當作傳教或是“改造中國人”的阻礙和對手,但他們大多還算抱有敬意。唯有道教,至少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前,西人普遍對其知之最少,偏見最深。四百年裡新舊傳教士行旅中國,所能接觸到的道士,大多和算命看相、畫符念咒之類的營生相干,恰是這些,在西方人眼中乃愚昧流俗的“異教徒迷信”之典型。若翻看各時代傳教士記述,對此批判、諷刺、挖苦乃至不屑之語,千樣百種,不絕如縷。

利瑪竇在《中國札記》里曾幾次提到,不信天主的中國人猶如“被盲人領路”。“瞎子領路”是聖經中的著名比喻之一,《馬太福音》里耶穌評價法利賽人時就說,“任憑他們吧!他們是瞎眼領路的;若是瞎子領瞎子,兩個人都要掉在坑裡。”《路加福音》里耶穌則這樣告誡門徒:“瞎子豈能領瞎子,兩個人不是都要掉在坑裡嗎?”千百年來,福音書中的這兩句話,被數不清的基督徒用來對“異教徒”進行無情的攻擊和嘲弄,中國人最終也沒能逃脫其間。

尤為可嘆的是,“瞎子”還不只是比喻意義上的。晚清有西人記述,在中國城中行走,瞧見灰撲撲的路邊牆角,坐着滿臉褶皺、鬍鬚污糟、衣衫破舊的瞎眼老道,正給人算命。此時他心中升騰起的,很難會是敬仰或憐憫之情,而往往就是“瞎子領路”的基督故訓。教典熏陶,加上“純潔 / 污穢”的心理投射,更使其優越感倍增。

當然也有西方人並不滿足於旁觀腹誹。美國旅行家蓋洛是虔誠的基督徒,清末時走遍中國內地十八省府。在杭州城中他遇到位算命老道,一時興起,便付了錢請他一算。那先生說了通他家庭事業“盡善盡美”之類的話語,並算得蓋洛的妻子將來很有福分,而他的兒子們則會“當大官”。蓋洛在旁不置一詞,靜靜待其滔滔不絕說完,才告訴他,自己其實從未結婚。就那老者“瞠目結舌、呆若木雞”的反應來看,蓋洛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其實算命看相之類活動,因為包含人對“命理”的觀念,與基督教義衝突最大,故而招致西人極大反感,連帶也影響到他們對道士的看法。但無論是要傳教,還是融入本土社會,以中國之大,情勢千變萬化,有時道士所操營生,也能被他們加以利用,比如煉丹和看風水。

明代利瑪竇來華后,對道士煉丹之事,多有耳聞,他同樣知道的是,許多中國人把他看成與道士類似,擅長“爐火之術”的人。由於耶穌會士的經費大多來自教會,在外人看來,他們不事生產,不做買賣,卻整日不愁錢花。於是,從肇慶時代開始,他周圍人中就流傳一種說法,認為耶穌會士掌握着秘密法門,能用水銀煉出白銀。這謠言跟隨他一路從南昌到南京,最後到北京。著名奉教士人瞿汝夔,起初跟利瑪竇結好,就是想學這門妙手煉銀的功夫。利瑪竇多次否認,但他越是否認,就越被認為是在有意隱瞞,到後來,有時他乾脆就不置可否。有了瞿汝夔的例子,利氏心裡也清楚,謠言雖假,但若能為吸引人入教帶來幫助,未嘗不是好事。

至於堪輿風水之術,深植中國傳統,本非道家獨專。總體而言,近代來華西人對“風水”並不喜歡。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國門大開,清廷積極操辦洋務,大量西人得以進入中國內地。但這些“洋大人”慢慢發現,無論是購屋買地,還是後來修建鐵路、鋪設電線、開辦電報等等,常會遭遇以“破壞風水”為由的抵制,像是撞上一堵看不見的牆,小則口舌之爭,大則引起暴力衝突。我中華風水文化綿延兩千年,本就流派眾多、說法紛繁,不足為外人道也。地方上遇到高鼻深目的外國人,畏其勢大,怕硬碰硬惹出無盡麻煩,於是有理無理間,找來“風水”之類的由頭,作一種故作高深的抵抗。話一傳開,民眾一鬧,往往教洋人莫名其妙,有苦說不出。

此類事一起,在華西人中不乏頂真的,便想深入探個究竟,這“風水”到底是什麼東西。1873年,出生於德意志地區的倫敦會傳教士歐德理(E. Eitel)在香港出版《風水》一書,這是英語乃至西方世界第一本全面研究中國風水學說的著作。歐德理對風水術並非一味排斥,相反,倒頗有幾分“同情之理解”。他把風水視為中國人理解自然的基本原則,稱其為一種自然科學的雛形。


歐德理這本書很快就在傳教士圈子裡流傳開來。1875年,年輕的李提摩太才到中國不久,居于山東青州府。他一讀到《風水》,便被其深深吸引,日夜苦讀。想來當時他與中國朋友必定常談論風水,以至於有次他的友人、青州府的一位司庫想為自己在老家村頭選塊墳地,居然叫上他一起,去當風水先生。

李提摩太欣然前往,下到村裡,吃飽喝足后,在村前村后像模像樣地對地形、朝向、水流勘察了一番,最後選了一塊他自己認為“像那麼回事”的地方。說來那司庫五十開外,家境殷實,也不是缺乏見識之人,他倒是同意了李的選擇,放下磚石,做好標記,兩人滿意而歸。

李提摩太在華奔波四十五年,一生親歷不少奇事,單是這以洋人充任風水先生的經歷,罕得遇見,算是讓他過足了癮。幾十年後他寫回憶,述及這段,筆下仍是掩不住的洋洋自得。本文來源:東方早報   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