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徜徉在苍坡、芙蓉等楠溪江古村落时,北斗七星、文房四宝、粮船泊位、出水莲花……这些既追求与自然山水的融合,又带有风水色彩的规划建筑,无不让世人为之惊叹,为之留连忘返。而在其背后,流传着一位姓李的“国师”,据说他具有非凡的风水学造诣与高深的文化涵养。那么历史上是否有其人?他和楠溪江古村落有着怎样的情结?请看——
鲁迅先生曾说过“江浙人相信风水”。此话不虚。遍闻省内名村,无不与风水扯上关系。如武义郭洞村、俞源太极星象村、兰溪诸葛八卦村、鄞县走马塘村、宁海前童村、建德新叶村,永嘉岩头村、苍坡村、芙蓉村、屿北村等等,都有一个神奇的风水传说。
永嘉先贤对环境风水非常重视,不论城邑建设或村舍选址,都要请风水先生相地。早在东晋明帝太宁元年(323年),为修建永嘉郡城,邀请了当时的大学问家郭璞(被后人称为“风水鼻祖”)过来指导。因此,堪舆风水在永嘉几乎成为了习俗,尤其在楠溪江中游一带最为盛行,聘请风水师的档次都非常高。如宋代的苍坡村、元代的芙蓉村、明代的岩头村等等,都流传着一位姓李的“国师”为该村规划过风水的故事。这些村落的规划布局因地制宜,追求与自然山水的融合,风水名目众多,如:北斗七星、文房四宝、粮船泊位、出水莲花……建筑形式自由、多样,层次分明。足见“李国师”非凡的风水学造诣与高深的文化涵养。
近年来,关于“李国师”的风水传说,引起了国内风水界的关注。中国易学堪舆研究院院长亢亮、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系博士刘沛林等一些所谓的风水名家纷纷将这些故事编入他们的著作里,并被诸多风水爱好者当成重要实例加以学习与研究。同时也遭到了一些建筑学家及游客的质疑与批判。他们认为“李国师”的风水布局之说荒诞无稽,纯属虚构,为此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芙蓉村、苍坡村、岩头村是楠溪江古村落群中的典型代表,至今仍能看到诸多明代时期的建筑。这些建筑布局严谨,古朴大方,符合传统风水学的要求,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当然也是永嘉耕读文化的具体体现,更是中华建筑文明的宝贵遗产。假如我们对这三个古村落的建筑历史和规划设计师都模糊不清、以讹传讹的话,那么在对楠溪江的宣传力度上势必打了折扣。
楠溪江中游盆地,山水形胜,人杰地灵,历史悠久,文化背景深厚,与传统风水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此,我们不需避讳,应当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将这些问题展开讨论与研究,希望能拨开雾障,厘清“李国师”与楠溪江古村落风水相地的事实与真相,这样才能让世人真正了解永嘉楠溪江的宗族文化、耕读文化、村落文化、建筑文化、风水文化……
1、“李国师”宋代苍坡村风水布局说
苍坡村位于岩头镇以北约2.5公里处,始建于五代后周,为李姓聚居之地。据说在宋孝宗时期,苍坡村李氏九世祖李嵩曾邀请“国师”李时日来该村相地。《风水与城市》(作者亢羽、亢亮)一书中有着详细的描述:苍坡村(建于公元1055年),是根据风水学的阴阳、五行说规划建设的。宋孝宗淳熙戊戌年(公元1178年),苍坡村第九世祖李嵩返乡探亲在此遇云游的国师李时日。国师按五行说,认为西方庚辛金面向远方的山形似火的笔架山,相克不利,而北方壬癸水又无深潭厚泽以制火。东方甲乙木又会助火燃,南方又是丙丁火,故四周均受火胁。宜在东、南建双水池,并围村开渠,引溪水环村,以求风水化煞。随后建了人工东、西双池。同时,以池水为“砚”,池边置放长条石以象征“墨”,池边主街笔直对向村外的笔架山,象征“笔”,故名此街为“笔街”。而全村宅院一片片,象征“纸”。从而形成“笔、墨、纸、砚”的传统“文房四宝”,化风水学上的凶煞为吉祥。
以上关于李氏九世祖李嵩邀请“国师”李时日来该村风水相地的说法,后来在台湾张明觉先生的《风水与村镇》;刘沛林先生的《中国国家地理·风水专辑》,覃兆庚先生的《建筑风水美学》;张新荣先生的《山西建筑·楠溪江古村落探微》;颜延真、孙鲁健先生的《中国风水文化理论演变和实践》等等著作中都有相同的记述,影响很大。
2、“李国师”元代芙蓉村风水布局说
芙蓉村位于岩头镇以南的永仙公路西侧,楠溪江之畔,始建于唐代末年,为陈姓聚居地。村中本无芙蓉,只因在西南的青峦之上耸立着三座岩崿,状若芙蓉,倒映于村中央的一方水池之中,村名缘此而来。据芙蓉村《陈氏宗谱》载:唐末,为避乱世,有陈氏夫妇,从永嘉城北徙,沿楠溪江往深山坳里,至芙蓉峰下,只见此地:前有腰带水,后枕纱帽岩,三龙抢珠,四水归塘。于是筑屋定居。南宋末年,元军南下,村人陈虞之“率族拒敌,困岩三载”,终因弹尽粮绝,自刎殉国,村子也因此被元军烧毁。元至正元年(1341)开始重建。
在这次重建中,流传着芙蓉村陈氏十八世祖陈贵道邀请“国师”李时日布置“七星八斗”的风水的故事。在《中国名村风水·永嘉芙蓉村》(台湾张觉明先生编著)一书中这样说:据记载,元至正元年(1341),十八世祖陈贵道邀请国师李时日规划重建村落,村落平面呈莲花形,坐北朝南,当时村落布局运用风水堪舆中“象”的思想,按“七星八斗”的格局规则设计。寓意魁星点斗,人才辈出。“星”是指道路交会点高出地面的方形平台,“斗”是指散布在村内的水渠交汇点的方形池,“七星”翼轸分列,“八斗”呈八卦状分布,道路、水系都是结合散布的“星”、“斗”而形成系统的,其规划布局隐喻村寨可纳天上之星宿,望子孙后代人才辈出如繁星。以天上的人与人才相对应,果真如此,村里曾出过十八位在京同朝为官,世称“十八金带”。
3、“李国师”明代岩头村风水布局说
岩头村位于楠溪江中游西畔,介于苍坡和芙蓉之间,因地处芙蓉三岩之首,故名岩头。该村始建于初唐。宋末元初,始祖金安福(1250-1318)从附近的档溪西巷里迁居于此。
据说岩头村在明朝嘉靖年间曾经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规划与修建。此间岩头村有一位叫桂林公的地理师得到宁王幕下谋士“国师”李自实的帮助,规划了岩头村的风水布局。王其钧先生在《店铺云集岩头村》一文中说:岩头村的规划离不开“阴阳师”和地理师。桂林公是明代嘉靖年间对岩头村规划起到重要作用的一位地理师。《岩头金氏宗谱·桂林公行状》说他“屡试不中,转而习青囊,相宅卜地”。传说他还得到宁王幕下谋士“国师”李自实的帮助,其策划的营造肯定都经过堪舆风水的考证。
以上关于“李国师”帮助桂林公岩头村风水规划的说法,此后在台湾张觉明先生的《中国名村风水》、陈志华教授的《楠溪江中游》以及2006年2月7日的《中山日报 》等书籍、报刊中都有相同的记述。
三、“李国师”其人质疑说
归结“李国师”在楠溪江中游古村落的风水布局的说法,共有三种:
1、宋代苍坡村风水相地说,时间发生在淳熙五年(1178年);
2、元代芙蓉村风水相地说,时间发生在至正元年(1341年);
3、明代岩头村风水相地说,时间发生在嘉靖年间(1522~1566年)。
根据以上各朝纪年推算,假设“李国师”当年20岁来苍坡村(宋淳熙五年即公元1178年),那么到了元代重建芙蓉村时(至正元年即公元1341年),时代已经相隔了163年,也就是说,“李国师”的年龄必须在183岁以上才有可能到过芙蓉村。
明嘉靖朝共45年(1522年~1566年),就算“李国师”在嘉靖元年(1522年)来岩头村。这时与元至正元年(1341年)还是相隔了181年,那么“李国师”的寿命至少要活到364岁以上。
由于这些古村落的建设历史出现如此矛盾的说法,受到了国内一些著名的建筑学家、游客的质疑与批判。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陈志华教授说:据传说,元至正元年(1341年)重建芙蓉村的时候,也是李自实看风水,做规划的。这些故事荒诞无稽,而且一个“国师”李自实,从南宋历元代而直到嘉靖年间还在,显然也是虚构。
清华大学工学系王其钧博士对此也提出了相同的观点:宋淳熙至元至正,在时间上还说得过去,但明代嘉靖年间桂林公请李自实规划岩头村可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因为一个李自实是怎么也不能由宋代活到明代的。越不可能的事,传说也就越生动、离奇、有趣。
昵称“野娃”的游客在《户外资料网》上发表日志:说到这里,我们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芙蓉、岩头、苍坡三个古村的相关旅游文介里,均称村落的规划出自“国师”李时日的手笔。本来并不稀奇,相互毗邻的几个村子,请一位大家公认的风水大师给勘察一下,做个规划,很寻常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但问题出在时间上。地点、事件吻合,只是年代悬殊,不能自圆……要么是重名,要么是高寿。不过,但凡这类高人,重名概率极低,能活二三百岁,可能性更小。
以上的质疑中都有一个相同的理由,即“李国师”从宋代活到明朝嘉靖年间不可能。尤其认为岩头村的传说纯属“虚构”。
可见他们是将“李国师”设定为宋时期人物,故有以上观点。原因可能是认为宋代的“李国师”没有年龄上的“矛盾”吧!
如果按照这样的推论,是否只有宋代苍坡村的“李国师”传说最为真实可信了呢?就此问题,这些学者并没有作出说明。
假如不熟悉宋淳熙时期的历史,又没有时间去考查的话,还是不要主观猜测较好。不然的话,假使某村再冒出了个什么唐代的“李国师”来,难道要我们回过头来再批判苍坡村的“传说”也是荒诞、虚构的不成?
当然,虚构的事物是经不起检验的,而未经过了解与调查的论断只能是臆测。虽然将芙蓉、岩头村的传说与苍坡村作对比后,发现“李国师”的年龄难以自圆。但是,我们只要将“李国师”当成三位同姓同名而生于不同时代的人物来研究,就不会出现“年龄”上的问题。无论宋淳熙时期的“国师李时日”,或元至正时期的“国师李时日”以及明嘉靖时期的“国师李自实”,只要历史上确有其人,那么“国师”级别的人物在各代历史文献中必定有所记载,考之真伪,并不困难。
1、宋代苍坡村“李国师”考
“国师”称号在古代一般是指太师或佛教徒中的一些德学兼备的高僧。宋承唐制,三师、三公不常置。查遍《宋史·列传》不见李时日其人。另外宋代佛教是禅宗的全盛时代,禅僧获得赐号者极多,未见有“国师”的称号。可见宋代苍坡村的“国师李时日”相地之说难以令人信服。
2、元代芙蓉村“李国师”考
元朝是由北方蒙古族建立起来的王朝,当时的统治者把国民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在政治上,规定中央和地方高级官吏必须由蒙古人或色目人担任,汉人最多只能做到副职(南榜进士中最高的官衔仅为御史台及六部尚书)。要想做到位列三公的“国师”级人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元史·列传》中找不到“李时日”的片言只语。另外元代佛教徒中被称之为“国师”者众多,但基本上是西域僧人,汉人仅九位,其中没有李时日之人。可见元代芙蓉村“国师李时日”之说也有问题。
3、明代岩头村“李国师”考
经笔者考查史料,明代有一位名叫“李自实”的人,《明史·鞑靼传》:
万历三十一年,海部数入陕西塞,兵备副使李自实,总兵萧如薰、达云等击走之。
可惜此公乃万历年间的一位边陲守将,时代与职业都对不上。
根据王其钧博士在《店铺云集岩头村》一文中说到的“明代嘉靖年间……宁王幕下谋士国师李自实”的一段话,可见“李自实”与明朝嘉靖年间的“宁王”有关。考《明史》发现明代“宁王”只有四位,分别是:宁献王朱权(洪武二十四年受封)、宁靖王朱奠培(正统十四袭封)、宁康王朱觐钧(弘治五年晋封)、朱宸濠(弘治十年嗣位)。正德以后再不见史传。原因是正德十四年,第四代宁王朱宸濠谋反,后被“心学大师”儒将王守仁擒获,既而朝廷废除了宁王封号。《明史·本纪·武宗》:
十四年六月丙子,宁王宸濠反……丁巳,守仁败宸濠于樵舍,擒之。八月癸未,车驾发京师。丁亥,次涿州,王守仁捷奏至,秘不发。
王守仁,字伯安,世称王阳明,浙江余姚人,生于明朝成化八年(1472年),弘治十二年进士,授兵部主事,人生最大的军功就是平定了这场“宁王之乱”。《明史·列传·王守仁》:
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刘养正……宸濠舟胶浅,仓卒易舟遁,王冕所部兵追执之。士实、养正及降贼按察使杨璋等皆就擒。
此处突然冒出了一位被宁王朱宸濠封为丞相的“李士实”。可谓“柳暗花明”。虽“士实”与“时日”、“自实”名字不尽相同,但永嘉方言读音是完全一样的,可见宁王幕下确有“李自实”其人。
续考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的相关史料,在其《奏闻宸濠伪造檄榜疏》一文中发现了宁王曾封李士实为“军师”、“太师”的说法:六月十三日宁府生日,次日各官谢宴,突起反谋……声言要取南京,就往北京。十六日亲出城外迎取安福县举人刘养正,十七日迎取致仕都御史李士实,该入府内,号称军师、太师名目。
可见“国师”之说,有其依据,在《明帝列传·正德帝》(张仁忠编撰,2004年版)一书中即有“国师”李士实的记述:
后来宸濠起兵举逆,尊李士实为国师,且约事成之后,与刘养正并拜左右丞相,爵为上公。
可见“李国师”确有其人,并非“虚构”。永嘉楠溪江中游古村落里传说的“国师”李时日或李自实,其实就是明代正德年间“宁王之乱”中的丞相、军师、太师、国师李士实。
关于“李国师”到永嘉看风水的几种版本中,宋代苍坡村的李嵩、元代芙蓉村的陈贵道“邀请说”已经排除。明代岩头村的“嘉靖说”虽然年代最为接近,但还有误差,并且“桂林公”其人存在疑问。另外岩头村还出现了一个“八世祖金永朴聘请李国师相地”的说法。苍坡村、岩坦的屿北村则流传着“李国师”来永嘉“探望朋友”、“云游察访”等说法,仍然让人觉得有些扑朔迷离。
1、“嘉靖”岩头相地说年代有误
《店铺云集岩头村》、《楠溪江中游》等著作中所载的“李国师岩头村风水相地说”发生在明朝嘉靖年间。这与史实不合。武宗朱厚照(正德年间)是明朝的第十一位皇帝,而世宗朱厚熜(嘉靖年间)是明朝的第十二位皇帝。正德十四年(1519年),宁王朱宸濠蓄谋篡夺帝位,因形迹败露,于六月十四在封地南昌(今属江西)举兵谋反,自称监国,年号顺德,以致仕都御史李士实、举人刘养正为左右丞相。明提督南赣军务右副都御史王守仁率兵应战,历时43天(七月廿六日),朱宸濠、李士实等人兵败被擒。因此嘉靖时期不可能再有叛臣李士实的出现,可见“嘉靖之说”明显有误。
2、“桂林公”并非明代人物
以上《楠溪江中游》、《中国民居的村落与规划》等书籍中皆提到岩头村的“桂林公”邀请李国师风水相地的说法。根据岩头村《金氏宗谱·桂林公行状》:
金继攀,字月丹,号桂林……乾隆辛酉(1741年)科选拨,壬申(1752年)恩科,顺天举人。
以上记载的“桂林公”乃清乾隆时期人物,这与明代正德年间相距已达300来年,可见岩头桂林公聘请李士实相地之说犹如“关公战秦琼”根本挨不上。
3、八世祖“金永朴”聘请说与年代吻合
被著名作家王安忆称之为“永嘉通”的高远先生多年来对岩头村的考察与研究,著有《古镇岩头》一书,其中在《格局篇·船型建村》一节中说到明代建村的历史事迹:
安福的八世孙金永朴为后代子孙的长远计,对原格局进行重新规划,邀请国师李时日(据说江西人,生平不详)着手设计岩头的村落布局。李时日认为岩头村的地理形状象一只运载粮食的大船,停泊在五尺溪与大楠溪江之滨,在风水学上称“粮船泊位”。琴山由南北向西南凹进,恰似船帮,决定在格局上以船型建村,从琴山山腰接上、下河埄到三尺埄建寨墙,为外侧船帮,这样能保合族平安长发……
此书介绍了安福八世孙金永朴邀请国师“李国师”来岩头村风水相地的过程,说到“李国师”因地制宜,按“船型格局”为该村风水布置。此说法别具一格,值得探究。
金永朴,字文略,号存诚,生于明成化丙戌(1466年)。比王阳明年长六岁,可见与李士实为同时代人物。对照以上三个版本,唯“金永朴邀请李国师”之说在时间上合乎逻辑。因此,岩头村的金永朴邀请“国师”李士实最有可能。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还有许多疑惑,比如说,金永朴与李士实之间是什么关系?乡村“布衣”如何能请得到京门的“大人”呢?
据岩头村的一位老人说,金永朴并非布衣,曾在江西当过官。具体在什么州县?担任什么职位?并无明确交代。据《金氏宗谱·永朴公》载:“以恩授德王府官”。
可见金永朴确实做过“官”,不过是个“王府官”,记载得非常简略,仅这七个字。不过我们从语法结构去分析,可有三种不同的解读:
1、以恩授-德王府官。
可以解释为:——承蒙朝廷的恩赐,授予金永朴为“德王府官”。
明代确实有个“德王府”,但位在山东的济南,并非江西。
2、以恩授-德-王府官。
“德”古通“得”,此句中间的“德”字可当“取得”、“获得”之意来解读。如:老子说:“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墨子说:“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
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可以解读为:承蒙朝廷恩赐,金永朴“获得”了王府官的职位。
3、以恩授德-王府官。
管子说:“尊贤授德,则帝”。文中子说:“禄以报劳,官以授德”。
这样我们就可以将“以恩授德”这四个字理解为:
皇恩(朝廷)封赏品德高尚的人。
而岩头村的金永朴正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他乐善好施,仗义疏财,为公益事业不惜遗力,譬如说在楠溪江畔筑建码头(西岸坦下村至东岸九丈村),捐造船只,雇人义渡。又植树造林,修建书院等等,这些故事至今还在流传。据《金氏宗谱·永朴公》载:
由始迁岩头以来,列祖列宗非无建造,而兴利之多,功德之盛,应推府君第一,因书塾而为祠堂,以伸其食报焉。
正德年间,永嘉籍在京为官者不少,若有乡贤将此善行奏荐朝廷,恩赐金永朴于某亲王府任职,符合明代中期的“王府官”选拔制度,这样的话,整句文字我们就可以做如此解读:
金永朴乐善好施,品德高尚,为此,朝廷恩赏他在某藩王府任职。
以上三种读法,后二种的意思差别并不是很大。如果金永朴在 “江西”某地任职的话,那么不是在鄱阳的“淮王府”,就是南城的“益王府”,再者就是南昌的“宁王府”了。因为江西当时只有这三家藩王府。
正德四年至六年、九年至十三年之间,李士实基本上在江西闲居。此时金永朴不论在那个王府任职,都有可能认识当世“名士”李士实。正德年间,岩头村正计划“大兴土木”,这时金永朴邀请李士实来家乡帮助规划相地合乎情理。
但是也有人提出质疑,认为金永朴不可能在“宁王府任职”。理由是:如果金永朴在宁王府任职的话,那么后来的“宁王谋反”必定会受到牵连。
此说似乎有其道理,其实不然。笔者根据《永嘉县志》、《岩头金氏宗谱》等文献的载述,认为李士实相地以后,岩头村的建设随即全面展开,金永朴作为工程的主要负责人,此间并没有再去王府任职。因此,只要金永朴未参与正德十四年的反乱,是不会有问题的。譬如江南才子唐伯虎曾先后两次前往宁王府任职;浙江舟山的陶恭也做过宁王府的教授。他们皆提前致仕,后来并没有受到株连。 通讯员 南朝东
在楠溪江中游一带,还流传着“李国师”来永嘉探望朋友的说法。为此,笔者走访了不少村子,就有关李士实在永嘉有无朋友、谁是他的朋友等问题咨询了一些长者,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说法。
明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的“南昌暴动”发生之后,李士实既而成为了朝廷的叛臣,时人怕受牵连,少有留存与其相关的证物。明代野史、笔记小说等书籍中也鲜有提及到他的生平事迹,这自然增加了考证的难度。不过在“中华博物网”《中国历史纪事》中却载有李士实的简历:“李士实(?-1519),字若虚,江西南昌人。成化二年(1466)进士,授刑部主事,迁员外郎、郎中,出任按察副使提学浙江。累擢山东左布政使,进右副都御史,召任刑部侍郎。弘治五年(1492)十月以右都御史巡抚郧阳。弘治六年十一月召还理南京都察院事,正德七年七月改京师都察院。正德八年十一月十三日致仕,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卒”。
根据以上的说法,李士实在明代弘治五年以前曾经出任过浙江按察副使兼提督学政(管理浙江文化教育方面的行政长官)。永嘉,作为历史文化名邦,按理说应该是李士实曾经巡察督导过的地方。可惜翻遍《永嘉县志》、《温州府志》等文献皆不见记载。不过也有其它发现,即李士实在永嘉真的有几位“朋友”。
1、永嘉——李观
李观,字时容,国子生,治诗,成化二年丙戌科(1466年)三甲进士,授刑部郎中(正五品)。按《中国历史纪事》中的说法,李士实也是成化二年进士,并且也在刑部任过职。另据《明帝列传·正德帝》载:“李士实,进士出身,正德初,官至刑部右侍郎……尤其素有诗名及擅长翰墨,为当时所重。”经过对比发现,李观与李士实之间有“四同”。即同姓李、同年进士、同在刑部授职,并且还有相同的爱好“治诗”。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有想象空间。
2、永嘉——王瓒
王瓒,字思献,号瓯滨,府学生,治易经,孝宗弘治九年(1496年)中进士第,殿试得一甲二名,人称榜眼王。初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正德丙寅(元年1506年)升侍讲(正六品),后至礼部左侍郎(正三品)。
明七乐生《三教偶拈·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载:“李士实繇翰林官,至侍郎致仕,与濠为儿女亲家。士实颇有权术,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濠用为谋主。”这说明李士实先前也在翰林院任过职,与王瓒曾经是同事。后来李士实官至刑部侍郎、右都御史(正三品),而王瓒官至礼部左侍郎(正三品),他们之间地位相当。
3、永嘉——陈定之
陈定之,字准卿,县学生,治诗经,弘治十八年(1505年)乙丑科二甲进士,正德初年授刑部主事(正六品),后至通政司政(正四品)。正德初年,李士实也在刑部授职,官衔为侍郎,是陈定之的上司。另外陈定之也精于诗文翰墨。尤其是书法,端庄秀丽,很见功力。现存的明代石碑《明故进阶嘉议大夫云南左参政陈公墓志铭》就是出于他的手笔,可见陈定之与李士实之间既有相同的爱好,又同在刑部授职,值得探讨。
明代中期,永嘉人才济济,如景泰辛未(1451年)进士娄浚、徐安行,正德辛未(1511年)进士李阶等等,这些精英也有可能与李士实相识或有过往来。只不过我们目前尚没有发现确凿史料而不敢妄加揣测。当然,关于李观、王瓒、陈定之与李士实之间具体交情如何,或者其中是否有人曾经邀请李士实到永嘉访问,尚待进一步考究。不过李士实在永嘉有“朋友”的说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里不禁让我们想起先前探讨过的“王府官”金永朴,现在看起来他在南昌的“宁王府”授职的可能最大。因为李士实既是宁王府的“谋主”,又与朱宸濠为儿女亲家。以上乡贤中要是有人为金永朴保举王府官的话,那么请李士实帮忙在宁王府谋个一官半职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当然,也不排除金永朴早就与李士实相识的可能。因为金永朴是一位非常重视文化教育的人。他修建祠堂、办书院,为家乡培养学子,在楠溪江一带影响很大。《金氏宗谱·永朴公》载:“兴利之多,功德之盛,应推府君第一,因书塾而为祠堂,以伸其食报焉。”如果李士实在任浙江提学使期间巡察过永嘉的话,那么岩头村这位“教育战线上的典型人物——金永朴同志”当然是他慰劳的对象。这样的话,李士实为金永朴荐举王府官,或者为楠溪江古村落风水相地也顺理成章。
在楠溪江中上游古村落中,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即“李士实来永嘉云游察访”。笔者在苍坡村调查时,一位姓李的老伯说,当年“李国师”来永嘉云游考察,来到了他们的村子,见该村群众皆为李姓,系出同源,就帮忙规划相地,并且还题赠了“四壁青山藏虎豹,双池碧水贮蛟龙”的一副对联。而岩坦闪坑村一位88岁的戴老伯则说,李士实是明朝的风水家,当时来楠溪江流域云游察访,曾到过屿北村,认为该村是“出水莲花”之地,还题了一首诗:
永嘉屿北路逶迤,出水莲花一地奇。
山作寨墙屿为郭,读书耕稼两相宜。
这些新的说法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我们认为,如果按当时宁王朱宸濠的战略图谋来分析的话,李士实永嘉“云游察访”说也很合理。
1、朱宸濠的“燕王朱棣”之梦
朱棣(1360-1424年)是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第四子。受封为燕王,后以“清君侧”为名, 起兵北平,发动了著名的“靖难之役”,于1402年攻破南京,取得帝位,改元永乐。
明孝宗弘治十八年(1505年),十五岁的太子朱厚照即位,年号正德。年少皇帝玩世不恭,荒淫怪诞,太监刘瑾等经常以“狗马鹰犬、歌舞角抵以娱帝”。为此朱宸濠认为正德皇帝昏庸无能,便产生了篡位的野心,暗地里用重金笼络各方名士,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为谋反做准备。明正德九年(1514年),朱宸濠派人去江浙一带征聘贤豪,江南“四大才子”中,文征明和唐寅都在征之列。
2、李士实的“刘基”式追求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现属文成)。青田古属瓯越,东晋太宁元年(323年)归永嘉郡,中间一度改为处州、括州,隋炀帝大业三年(607年)又改回为永嘉郡,明代属处州府。明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曾敕封刘基上三代为永嘉郡公。正德九年十月,朝廷突然又加赠刘基太师衔,谥文成。诏曰:“慷慨有志,刚毅多谋,学为帝师,才称王佐,属圣祖之聿……渡江策士无双,开国文臣第一。”这次朝廷对刘基的追封,对于心有“抱负”,又经常“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的李士实来说定然是“感触尤深”。
浙江地处中国东南沿海、长江三角洲的南翼,东临东海,南接福建,北与江苏接壤,西与江西相连。战略位置对于“图谋篡位”的朱宸濠来说至关重要。尤其是瓯越一带,更不可轻视。清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温州府》云:“府东界巨海,西际重山,利兼水陆,推为沃壤。且与闽为邻郊,扬帆振辔,分道南下,是扼八闽之吭喉,而拊其背也。若其凭依岛屿,间阻溪山,东瓯虽小,亦足以王。况指顾明、台,驰骤婺、越,因利乘便,必能有为。就浙言之,亦东南之形胜矣。”
宋末,同为江西人的文天祥到永嘉号召抗元,出现芙蓉村陈虞之“率族拒敌,困岩三载”的壮举。元末,黄岩的方国珍第一个举起了推翻元朝的义旗,拉开了全国农民起义的序幕,为朱元璋取得明朝江山做出了重大贡献。王勃《滕王阁序》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南昌乃豫章之旧郡,永嘉为东瓯之故都,两地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相距不远。楠溪江中游盆地村落集中、人口稠密、生活富裕、文风盛行、环境优美。作为宁王的“谋主”,李士实借游览为名,或招贤纳士,或探察形势,为日后起兵叛乱做准备,不失为一着好棋。而“风水相地”既能掩人耳目,又可以笼络人心,可谓高明之举。
李士实“岩头村风水相地说”在时间上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而苍坡、芙蓉村的传说尽管其年代与事实不符,但是民众仍然相信该村的风水布局是“李国师”所为。甚至在2003年版的《永嘉县志》中也载着“宋淳熙国师李时日苍坡风水相地”的说法。这不禁让人感到非常迷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呢?
通过进一步分析,我们认为李士实确实为芙蓉、苍坡村看过风水,不过时间与岩头村应该为同期。至于造成“宋淳熙”、“元至正”的说法很可能与李士实参与了明正德十四年的“南昌暴动”有关。
在这次“暴动”中,李士实担任着丞相、太师、军师之职,地位仅次于朱宸濠,实为二号人物。这当然成为了朝廷的重要惩罚对象。楠溪江中游盆地山水形胜,人杰地灵,相传在南宋时期,芙蓉村就出了18位在京官员,世称“十八金带”,岩头、苍坡村也出过多位进士,可见这些村落皆有深厚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底蕴,他们熟知世态、明识事理,面对突如其来的政局变故,知道如何应对。为了撇清与“叛臣李士实”之间的关系,于是编造了所谓的“宋淳熙”、“元至正”的说法。当然,这样的推论并非出于笔者的凭空猜想。在当时,鼎鼎大名的江南才子文征明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如清乾隆帝诏令编纂《四库全书》时收到了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世史积疑》,是书共二卷,旧题李士实撰,前有自序,落款为至正七年壬申三月朔书,一般认为是元人的作品。后经考证,元至正七年岁在乙亥,非壬申,与史不合。另外元代没有李士实其人,唯明朝有成化进士李士实。可见《世史积疑》的作者就是明宁王幕下的“国师”李士实无疑。此书首页有衡山、天籁阁印记。衡山乃文征明之号,可见文征明是此书的最早藏主。“南昌暴动”后,李士实突然成为朝廷的“逆党叛臣”,文征明私存其著,又舍不得销毁,于是篡改了该书“序言”的落款年号,以掩人耳目。因此,当时以篡改年代的“避嫌”手法并非是永嘉楠溪江前辈们的“专利发明”。
根据《中国历史纪事》、《三教偶拈·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明帝列传·正德帝》等资料的记述,让我们了解到诸多李士实的人生简介。他既精于经史,又善于谋略,并且诗文书画样样皆能,可谓全才。但唯没有发现擅长地理风水的说法。
假使李士实根本就不会看风水,那么以上考证只能说是空忙一场了。因为李士实来永嘉的主题就是看风水,所谓的“质疑”也正是由于“风水相地之说”所引起的。
1、李士实的风水寻踪
按照永嘉的传统风尚,凡村镇级别的建设项目,一般都会聘请近地区较有名望的风水先生过来指导。如果李士实不是当时的风水名师,那么岩头村的金永朴怎么会舍近取远,要从江西邀请呢?
宋明以来,江西是中国风水最盛行的地方,清康熙董含《三冈识略·补遗·相地》云:“凡风水之说,莫盛于江西。”据说,唐末黄巢造反,掌管灵台地理的杨筠松(名:益,人称“救贫先生”)为避战乱,携带风水秘笈来到江西。并在赣州等地传授所学,其弟子曾文汕、廖禹、刘江东后来都成为一代宗师。自此,风水之术代代相传,名家辈出,从而形成了以山川形势为基础的江西流派,堪称风水学之正宗。
当然,李士实出身于江西,并不一定对风水之术就有所研究。可是江西风水流传甚广,影响极大。十年前,我主编的《易学文献考寻》期刊中,曾连续登载向全国征集易学书籍的广告函,其中信息反馈最多的就是江西省。近日为了考证李士实的风水渊源,重新对江西方面反馈的资料进行整理,果真发现了李士实的风水著作。是书不分卷,首页第一行题《一线天》三字,次行下方写着“桃花巅主人若虚李士实秘本”十二字。第三行书“龙穴总辨”四字,后页续有“窝钳乳突详辨”、“球簷蝉翼牛角虾金鱼蟹眼详辨”等标题,其论皆为峦头形势,属江西派风水学。
另外在《天津图书馆孤本秘籍丛书》目录中也发现有李士实撰的《白洲诗集》三卷。此书刻印于正德七年三月,上卷载有一首风水相地诗。七绝《神泉》:
刺桐花下小亭凉,海色分明正夕阳。
已得纵观寥廓处,逢人堪舆话茫茫。
此诗没有注明作于什么年代。考“神泉”一词乃是广东惠来县的一个古镇之名。可见李士实早年曾经来过广东,并在神泉为人看过风水。明董谷《碧里杂存·白沙诗谶》载:“白沙陈公甫先生,当成化、弘治间,以道鸣于广中,为岭南夫子。时李士实宪广东,常从先生宴游玉台之下。”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也载:“弘治间,李若虚任广之宪使,有以旧交谒者,若虚转致以见白沙,并求言赠之”。可见李士实在弘治年间曾出任于广东。这首七绝风水诗应该是此时期的作品。李士实既有风水著作《一线天》传世,又在《白洲诗集》中录有为人风水相地的诗文。因此可以断定,李士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堪舆风水师。
2、李士实的风水学流派
传统风水分有两大流派,一派以山川形势为根本,以《易经》思想为指导,充分考虑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讲究山环水抱,藏风聚气,追求天、地、人之间的和谐与统一。认为这样的居住环境可以让人得到生旺之气、吉祥之气,这样的风水学说,我们统称之为“峦头派”风水学。
而另外一派则以传统术数理论为基础(如:河图、洛书、天干、地支、五行、九星、纳音、纳甲、四柱、八卦、元运、生肖、奇门、择吉、翻卦、廿八宿、鲁班尺等),认为人生之命运,不论富贵贫贱、吉凶祸福,皆与“术数”有关。因此,凡阴宅、阳宅只要遵照“术数”理论进行布置,就能够改变命运,达到所期望的结果。这样风水学说,我们统称之为“理气派”风水学。有道是“理气无真,峦头不假”。理气风水众说纷纭,分支极多,如“玄空风水”的派别就有几十种之多。并且派系之间又相互否定,矛盾重重,迷信泛滥。
李士实对杨筠松的《疑龙经》、《撼龙经》等书颇有研究,其著作《一线天》皆源于杨筠松风水学理论。七绝《神泉》中所描述的就是 “纵览形势”、“寻龙捉脉”的峦头风水实践活动。因此,李士实的风水学属于江西峦头派,世称杨公风水学。
十、“李国师”与苍坡村风水
1、“五行”风水布局辨析
传统风水学在发展过程中,已经少有纯正的派系,峦头风水往往会掺入一些理气思想,以显其“高深”。而理气风水一般也附上峦头学说,以掩其“虚妄”。各家理论相互渗透,才使传统风水学走向复杂化、矛盾化、迷信化,至今派系林立,诸说纷纷,争议不断。而苍坡村的“五行风水说”其实就是这种现象的缩影。《风水与城市》(亢亮、亢羽著)说:“国师按五行说,认为西方庚辛金面向远方的山形似火的笔架山,相克不利,而北方壬癸水又无深潭厚泽以制火。东方甲乙木又会助火燃,南方又是丙丁火,故四周均受火胁。宜在东、南建双水池,并围村开渠,引溪水环村,以求风水化煞”。
这种将“方位五行”套上“形峦五行”,再以五行生克理论来判断吉凶的学说,其实已属于理气风水的范畴。根据笔者对苍坡村的考察与研究,认为李士实“五行风水”布局说缺少理论依据,分析如下。
a.苍坡村北方并非“缺水”
苍坡村位于岩头盆地的西北方,苍山尖的东南方。在该村的北部,有一条并不宽阔的溪流从苍岙村方向蜿蜒而来,溪水清澈见底,淙淙有声。该溪流源于海拔800多米苍山尖,此山奇拔俊秀,森林茂密,云烟缭绕,水源丰沛。据当地村民介绍说,古代该村以及东南邻村的生活、灌溉用水皆出于这条溪流。因此北面并非缺水。所谓的“北方壬癸水又无深潭厚泽以制火”的说法与事实不符。
b.五行“火金”相克并非不利
按照以上《风水与城市》中的说法,苍坡村西首的笔架山形状似火,若以“五星峦头”风水学分类,此山属于火星,而西方(兑位)五行属金,金被火克,所以不利。但是此说就算在“五行派”风水学中也并非完全被认同。明傅振商《地理醒心录·火星断》云:“火星腾腾向南去,万圣君王主,入水瘟瘟小口灾,入木福常来。入金两秀主富贵……”。傅振商认为火入金乡(西方)主富贵,非常吉利。宋张子微《玉髓真经·火星》云:“火煅成金,名贤盛心,立功立名,金玉之音……火煅成金、变金传去,脱去火曜,大贵而富”。有道是《易》贵中和,法贵变通。金需要火煅,金不见火无由成器。在特定的环境下,相互制衡并不见得就是坏事。
c.“五行”之说非杨派风水学
李士实的风水学属于江西杨公峦头派,而杨公恰恰是反对“五行”论风水的。 杨派峦头风水学所讲究的是藏风聚气,来龙去脉,重视官、鬼、禽、曜,以及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形态、形势,追求“万类有情”,不需要寄托什么“五行生克”的说法。括苍山是永嘉境域的主脉,北起临海市与仙居县交界处,主脉呈东北至西南走向,蜿蜒延伸约50公里至永嘉与黄岩交界处(张溪乡金竹溪村一带)起峰“大寺尖”后宏开阔帐,分为左、中、右三支。右支即主脉,往西延伸,至溪下境内起峰“大青岗”,后分出一支往东南延伸,沿途起峰大柏山、五岳尖、禅龙尖、苍山尖,然后于岩头盆地东岙村附近下脉(苍坡村的西北方向),堪称乾龙入首,呈玄武垂头之格。而号称“天下第一水”的楠溪江则从北部(岩坦方向)逶迤而来,至苍坡村的东首约1.5公里处与来自东北方的鹤盛溪交汇,然后呈弧形折往西南,在巽位(东南)形成了“玉带环腰”之水。《地理琢玉斧峦头歌括》云:“抱身弯曲号金城,圆转浑如绕带形,不但荣显及富盛,满门和义世康宁”。而苍坡古村的规划与以上的格局不符,并非以杨派“峦头”风水学理论为考量(现在房子一般为坐北朝南,癸丁向居多)。另外苍坡村在宋代已经形成规模。所以关于李士实为该村“五行风水”布局的说法是张冠“李”戴,纯属误传。
2、“文房四宝”风水布局考
民间风水师经常说:“要是喝形来点穴,才称堪舆真秘诀”。什么叫做“喝形”?“喝形”是指风水师根据山川形状或建筑物的基本特征,取出一个与其相像的名字。如:灵龟饮水,美女献花、北斗七星、百鸟朝凤、鲤鱼上水、金龙戏珠、仙鹤亮翅、出水莲花、将军坐堂等等。据说地理喝形有三百六十五类。明李国木《地理大全·喝形》云:“凡喝三百六十五形,有四例:有专取坐穴者,如马牛等是也;有兼取来来龙者,如鬼蛇等是也;有参取前案者,如美女抱儿是也;有取后乐者,如将军跃马是也。余类推”。
“喝形”风水是江西杨派风水学中的一项高深技法,杨筠松的弟子廖禹就是位擅长“喝形”的风水大师。明徐试可著的《地理天机会元》、清抄本《江西天机地理秘诀》等风水典籍中皆载有廖禹的诸多“喝形名目”。清人许得荣(江西)辑的《形函精语》中也录有不少喝形图例。
苍坡村的“文房四宝”就属于峦头喝形风水布局,该村是楠溪江流域最古老的村落之一,明代正德年间已经形成相当的规模,基本格局已经确定,难以全盘调整。李士实是江西杨派风水学的继承者,自然懂得“喝形”风水的妙用。他根据该村西边三个并肩而立的自然山峰,其形酷似笔架,喝之为“笔架山”;修建一条自东向西延伸的直街,呼之为“笔街”;借东、西池塘称之为“砚田”;临池处又放置几根大石条拟作“墨锭”;垒卵石成方形的村庄当成展开的“纸”。如此一来,笔、墨、纸、砚样样齐备,喝之为“文房四宝”格局,非常精准、有型,可谓独具匠心。并且寓意也很美好,可激励村人发奋读书、努力向上。另据村民介绍说,村口车门上的对联:“四壁青山藏虎豹,双池碧水储蛟龙”也是当年李士实题赠的。该联含有“藏龙卧虎”的“喝形”之意,很符合李士实的品格。因此,苍坡村的“文房四宝”喝形布局完全可能出于自李士实的手笔。
芙蓉村始建于唐代末年,为陈姓聚居地。《陈氏宗谱》载:“前有腰带水,后枕纱帽岩,三龙抢珠,四水归塘,于是筑屋定居”。可称风水佳地。
笔者曾多次去芙蓉村勘察,发现该村的建筑格局在宋代也已经形成,尽管元代初期村子曾遭受焚毁,但是后来陈氏子孙仍然按照原址的坐向(坐西向东)进行重建。因此我们认为研究芙蓉村的风水格局,必须要研究宋朝时期的风水学派。
宋代的风水学主要分有三大派,即峦头派、八宅派、五音派。峦头风水学的基本原理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们已经有了简略的说明。八宅风水学属于理气派,其论是将房屋的坐向分成“东西宅”和“西四宅”;同时又将人的出生之年也分成“东西命”和“西四命”,然后根据人与宅的吉凶方位进行“有利”的风水布置,以达到所谓的“趋吉避凶”之目的。由于“八宅派”的风水学理论局限性非常大,仅用于个人住宅的方位选择,而不能用于村落的总体规划与布局。
1、“五音风水”布局考
“五音风水”是根据人们的姓氏发音来选择房屋的有利坐向,也为理气类风水。“五音风水”理论认为,姓氏是宗族的旗帜和象征。世界上一切都可以改变,唯姓氏是永久不变的。姓有五声,宅有五音(角、征、宫、商、羽),只要住宅的方位和主人的姓氏所属的声音五行相生相合,就能获得富贵昌盛。芙蓉村是陈姓聚居地,按五音分类,“陈”属于“征”音,五行属火。北宋王洙《重校正地理新书·宅居地》云:“西高东下……征音居之大吉”。芙蓉村的西面为金子尖左支山脉,东面是一片宽阔的冲积平原,正是“西高东下”的征音之地,宜陈姓居住。另外在五音风水学理论中,坐西朝东是“征音”的大利之向,尤其是“坐庚向甲”最为吉利。据笔者勘察,芙蓉村的陈氏宗祠、司马宅等一些重要的建筑物皆为庚甲向,完全符合五音风水学的要求。另外以杨派峦头风水学来分析,芙蓉村背依金子尖余脉,左面的苍山尖逶迤起伏,逐伸东南,至港头村附近,遇江落脉;右侧的芙蓉峰奇拔峻秀,渐而折向东北,至里户村一带,界水而止,可称龙虎有情。并且前有楠溪江的“金城”之抱,又拥广阔的冲积平原,即“宽畅”明堂。四围峰峦墩阜,攒簇聚会,为村镇选址难得之佳地。村落布局坐西朝东,完全符合峦头风水学的要求。因此,笔者敢推断苍坡村是宋元时期的一位既精通峦头风水学理论,又熟悉五音风水学说的“风水大师”为其设计布局的,与李士实无关。
2、“七星八斗”风水布局考
关于李士实在芙蓉村布置“七星八斗”的说法。在2012年4月11日,作者王崇印先生于《中国文物报》上发表“楠溪江芙蓉村耕读文化”一文中说:
十八世祖陈贵道邀请国师李士实规划重建村落,当时的村落布局运用风水堪舆中“象”的思想,按“七星八斗”的格局规则设计。所谓“七星”……分别有:殿角紫微星,月台文曲星,长塘街顶金星,下坳门里木星,下宅角水星,大房祠堂后火星,六房祠堂前土星。“八斗”是根据风水堪舆中的“象”选取八点,然后挖掘成水池。再通过水渠将水引向水池,以“斗”储水。
a.“七星”的来历
“七星”一般是指北方天空排列成斗形(或杓形)的七颗亮星,我们通常称之为“北斗七星”。汉《春秋运斗枢》:“第一天枢,第二旋,第三玑,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合而为斗。”在传统术数中,一般称“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并没有发现如芙蓉村的“紫微星、文曲星、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称为“七星”的说法。
b.“八斗”的来历
《南史·谢灵运传》云:“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奇才博识安足继之”。可见“八斗”之说是南朝永嘉太守谢灵运称颂三国魏诗人曹植时用的比喻。后来人们便把“才高八斗”用来比喻文才高超的人。
c.真伪之辨——“北斗七星”还是“七星八斗”?
在传统喝形风水学之中,唯有“北斗七星”的说法,并没有“七星”与“八斗”组合的喝形名目。《史记·天官书》云:“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甘石星经》云:“北斗星谓之七政,天之诸侯,亦为帝车。”什么是七政?《尚书大传》云:“七政者,谓春、秋、冬、夏、天文、地理、人道,所以为政也”。意思说,自然界天地运转、四时变化、人间世事的吉凶否泰皆由“北斗七星”所决定。《易传·系辞上》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古人认为,天文星象与地理山川是暗合的、相通的,人处于天地之间,必须与天地自然保持一致。《河图帝览嬉》云:“斗七星,富贵之官也;其旁二星,主爵禄;其中一星,主寿夭。”因此“北斗七星”也就被传统风水学所引用。早在东晋时期,风水鼻祖郭璞就以“北斗七星”为永嘉郡城喝形布局。《尽世山图》等风水典籍中皆录有廖禹的“北斗七星”喝形名目。而“八斗”一词来源于文人写作时的“奇想”,非固有的事物。因此,笔者认为“八斗”与“七星”完全属于不同的概念,两者组合,不伦不类,并无实质意义。可见“七星八斗”是个“伪名目”,在传统喝形风水学中没有这样的说法。也许是历代口传有误,或者为后人以意穿凿“弄巧成拙”。正确的名目应该称“北斗七星”。明正德年间,李士实受邀来到芙蓉村,见该村坐向完美,无从入手,最后喝以“北斗七星”,给予美好的寓意,使之锦上添花,这是有可能的。
1、“箭镗镇蟒”考
关于岩头村的“箭镗镇蟒”的风水布局,清华大学陈志华教授著的《楠溪江中游》一书中说:
李士实还故弄玄虚说,村东的屿山是一条大蟒幻化的,会对村人不利,所以,在村里规划了四条东西向的窄巷,象征四支“箭”,两条在东端分叉的小巷,和一条东端曲折的小巷象征两把半“镗”,这七件“武器”就把屿山大蟒镇住了,可以保护村人平安。
“箭镗镇蟒”之说属于“厌胜”风水。此派风水师一般先通过喝其“凶形”以制造恐怖,然后施与符咒,或法器,或再喝“克制”之形用来破解,以显示其道术的高深。“厌胜”风水是历代江湖术士惯用的招术,从表面上看,“厌胜”风水好像也属于“喝形”之类。其实不然,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根本性区别的。清沈六圃《地学》云:“诸兽多端说不尽,喝形只取名其美”。“喝形”风水的真正意义是取个吉祥、美好的名称,让人们有个安稳、愉悦的心理环境。而“厌胜”风水恰恰相反,所呼的名目必须要让人产生恐惧、不安的心理,以致有求于彼,方能赚钱、出名。譬如笔者于2000年在南京大学参加“世界易经大会”时,一位来自台湾的易友告诉我说,以前在某地曾出现过“双龙抢珠”与“两蛇争燕”的形局之争,他觉得很迷惑,问我两者在地理形峦上具体都有些什么差别?当时我回答说,并没有峦头上的差别,唯有心念上的差别,即善与恶之差,正与邪之别。
历来凡有德行、修为的风水师,峦头“喝形”是非常谨慎的。廖禹《秘授地学心法正传》云:“求星体要恕,认星体要详,此之谓也。使狐疑蓄心而无确然之见,则必置之不可轻焉,非惟伤人,而亦害己,不可不知”。《江西天机地理秘诀》引“廖禹喝形名目”(124局)几乎全是吉名。清光绪元年重镌的江西兴国《三僚河清廖氏遵修族谱·廖氏祖先坟》中所列的数十个喝形名目也都很美好。当然,李士实也是位纯正、理性、并不迷信的风水学家,陈志华教授说他“故弄玄虚”其实是有很大的误解的,我们不妨看看李士实的《星者》(《白洲诗集》中卷,四十九页)一诗,便知端详:
我命在我不在天,人间便是有神仙。
长短若都论甲子,若为论得帝尧前。
可见李士实是位反对“天命论”的学者,并非术士之流。如果当时陈教授看过这首诗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以上说法。因此,岩头村的“屿山是一条大蟒幻化”的恐吓语言不可能出自李士实之口,而“箭镗镇蟒”的“厌胜”风水布局当然与李士实无关。
2、“粮船泊位”说
按照岩头村的传说,明代李士实受金永朴之邀,对该村进行重新规划。李士实认为,岩头村的地理形状象一只运载粮食的大船,停泊在五涑鸟溪与大楠溪江之滨,在风水学上称之为“粮船泊位”。琴山由南北向西南凹进,恰似船帮,决定在格局上以船型建村,从琴山山腰接上、下河埄到三尺埄建寨墙,为外侧船帮……然后从双浚头开始造里外两条路,当成缆索,系住岩头这一巨舸,又在双浚头做一方形斗,上置船档。塔山上建塔为船桅,乘风亭为船帆。
岩头村始建于宋末元初,至明朝正德年间已有200多年的历史了,可见当时的村落已经形成一定的规模。与苍坡、芙蓉村一样,李士实如果要想全面改建的话是有一定难度的。明张宗道《地理三会集·裁剪》引“廖禹”云:“本吾心之明,发于观察之精,通而一之,变而尽之,不泥旧规,也自合式,是授受不能尽其术,人事无能与其力,巧由心悟,神与理一,可以与权”。当环境受到限制、人力难以改变的时候,“喝形”风水更能发挥它的功效。李士实根据峦头形势特征,以喝形风水为该村完善布局,这是可信的。而“粮船泊位”说,体现了李士实应权通变、理性务实的风格特征,深得“廖禹”风水学之真谛。尽管“喝形”风水历来也存有争议。不过笔者认为,地理即人理,地理风水很重要,但“心理风水”一样重要。“喝”出一个形神俱备、吉祥好听的名称,并非一般术士能够达得到的。由此可见,在地理“喝形”风水学的背后,其实蕴藏着深刻的文化内涵。
3、水系布局
郭璞《锦囊经》云“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永嘉楠溪江之畔的古村落群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即非常重视水利的建设。其中最著名的可算是岩头村了。该村的金氏先人在村子的西北方约700米的五尺溪双浚头筑坝浚渠,引清澈的溪水至上花园地段后,分成左右两支,左支缘北寨墙东流,约120米至贞洁坊南折进士街,约70米后东转至粮油巷,又约50米重新南拐至新仓巷、老三房,西折耶稣堂,再南折经天主堂后,直至献义门分流两涵洞,一出寨墙灌溉炉庆垟大片农田,另一部则分流入丽水湖。
右支为主渠道,平均宽度为2.7m,深度为1.5m,蜿蜒南流,约300米处再分出一支沿横街东流,后又南折沿中央街至水亭祠前,一部分水东拐至晋宦湖,另一部分北上流入丽映湖;主渠道则沿浚水街继续南流,约200米至水亭祠的后侧(西北方),再转折向东,约150米至汤山的东北角又分为二支,一支入进宦湖,向东绕过琴屿,一部分水入丽水湖,一部分转而向西注入镇南湖。另一支先形成一个小小的智水湖,再向南,在塔湖庙后进入底下的涵洞流进庙南的右军池,然后,一部分出村浇灌农田,一部分经森秀轩下的涵洞向东北流入镇南湖。而镇南湖和丽水湖都有暗渠穿出堤坝,可泄水浇田。整套水利工程布置得非常巧妙,既可以洗涤饮用,又能灌溉农田、美化环境,当然也符合风水学要求,堪称楠溪江的“都江堰”。据说,该工程始建于元代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