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建都860周年 揭秘两次最令人兴奋的考古发现

 北京建都八百六十周年特刊之一

  城市的建筑是凝固的历史。自1153年成为金代都城至今,北京这只魔方经历了并正在经历着飞旋般的变化。新的城市地标不断涌现,古老与现代和谐并存,而在这座城市中岿然不动的是这些历经岁月的古代遗迹,它们是曾经辉煌的城市文明史的注脚,也是正在辉煌的北京步入世界城市的见证。本版今起连续推出7个版特别报道,以纪念北京这座古城走过的860年风雨历程。


  随着摄影机的位置缓缓上升,紧盯监视器的他渐渐坐直了身子。这是个神奇的时刻,一座城池正在显示它逐渐“下沉”时的魅力。数次乘飞机抵达这个东方都会,他从未如此直接地将皇城尽收眼底。“这是一座魔方般的城市,”他这样表达对北京的体悟——它恢弘大气的形制规范令人屏息凝神。

  多年以后的2011年,他坐着轮椅出现在法国戛纳电影节,获得终身成就奖。他说他因“爱上”中国文化而受益。他是意大利人,名叫贝尔纳多贝特鲁奇。1986年8月16日,他在北京开始拍摄一部“最费工夫”的电影即此后斩获无数大奖的《末代皇帝》,他本人也因这个中国故事而成为第一位获准进入故宫拍摄电影的外国导演。

  这之后,他向在改革开放之初尚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北京的外国人持续地传递一个简单却充满诱惑的信息——北京是魔方。

  这是个恰当的比喻。北京的确是从一座方方正正的“城邦”发展而来。860年建都史上每一次建设、扩张、繁荣、改造直至将这座城市“加工”成型,都仿佛魔方上一个个小小“插件”的转动与啮合,严丝合缝,日臻完美。

  金中都:

  金屑飞空如落雪

  一殿之费亿万计

  关于北京建都史的起点研究,至今,有两次最令人兴奋的考古发现。

  第一次是1990年10月。北京市园林局在右安门外玉林小区盖宿舍时,偶然发现金中都南城墙水关遗址。这是当年的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北京市政府当即决定在这里建设辽金城垣博物馆。水关是古代城墙下供河水进出的水道建筑。金中都水关遗址是一处正南北方向的木、石结构建筑,上半部已被毁掉,只残存基础。至今,这是已发现的中国古代都城水关遗址中规模最大的一处,是研究古代建筑和水利设施的重要实例,同时也进一步确定了金中都南城墙的确切位置。

  第二次是2010年6月3日。正在建设中的丽泽金融商务区发掘出面积近1000平方米的金中都遗址,这一地块位于丰台区凤凰嘴村的北部,南距凤凰嘴村金中都城墙遗址公园21 米。大量的考古发掘成果将北京的建都史研究带入新阶段。

  尽管这两次大规模考古发掘之间相隔20年,然而北京人对于金中都遗址、遗迹以及隐匿于北京各处的文化遗存的寻觅和探究从未停止。

  2003年,为纪念北京建都850周年,在原金中都大安殿旧址上建成北京建都纪念阙。确认了北京正式成为都城的历史开启于1153年4月21日,也就是中国金代第四位皇帝海陵王完颜亮一声令下让他的子民跨越白山黑水定居于这片土地的那一天。

  时光退回到860年前,以弑君夺得皇位的完颜亮已无需靠题诗书写对于“黄袍加身”的渴求,而只需仔细设计作为国君当如何安基立业。于是他做出了对他自己和对后来叫做北京的这座城市都极为重要的一个决定——迁都。深受汉文化影响又热衷于民族融合的他因此成为北京建都史上的开天辟地者。虽然,史书中的完颜亮野心勃勃、嗜杀成性,但对于帝都,他更有贡献的是从一开始就确立了北京将被建造成一座包容且时尚、充满设计韵味的开放型都城。完颜亮作为皇帝的一生也是精心到苛刻地打造都城的一生。《金史》中有记载,为了建造都城花费大量人力财力,“运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率一车之力至五百人。”而皇城之豪华今人只能借文字展开想象,“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后间以五彩,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

  作为金代都城,北京只有62年辉煌。此后历经几个朝代,无论歌舞升平还是战火纷飞,走过的路太长,一路丢失的东西难免很多。

  2001年,北京辽金城垣博物馆对北京地区辽金遗迹开展调查。走遍北京18个区,认定北京现存辽代的地上建筑仅有15座辽塔,金代的地上建筑除9座金塔外,还有一座卢沟桥。辽金时期的墓幢共有19项,经幢共发现了30余项。遗址遗迹类共计30余处,还发现了18座辽金时期的石碑,5函舍利石函,墓志11块。

  与北京灿烂的皇城文化相比,这些遗存的确显得少了些,但是,完颜亮和他的王朝以另一种方式“长驻”北京。他们留下了大量名胜古迹,显示着他们在征战之余的闲情雅致。今天尚存的北海、香山、钓鱼台、玉泉山、陶然亭、玉渊潭等,都是当年金朝皇帝的离宫别苑。今天所津津乐道的燕京八景中的太液秋风、琼岛春荫、西山晴雪、卢沟晓月、玉泉垂虹等也从金朝开始。  元大都:

  城池四方如棋盘 大都盛景显繁华

  “元大都全城的设计都用直线规划。大体上,所有街道全是笔直走向,直达城根。一个人若登城站在城门上,朝正前方远望,便可看见对面城墙的城门。城内公共街道两侧,有各种各样的商店和货摊……整个城市按四方形布置,如同一块棋盘。”《马可波罗游记》中对元大都的记载颇多。如果马可波罗能穿越时光在今日向世界说明北京,恐怕他也会用上魔方二字——他笔下的城池,是魔方的早期形制。

  在各种史料图画的记载中,元大都是一座“世界城邦”,其开放程度达到了同一历史时期全世界之罕见。来自天南海北,说着不同方言的各色人等云集于此,自由生活,自由贸易,和谐相处,自得其乐。对此,《马可波罗游记》也有描述:“每个城郊在距城墙约一英里的地方都建有旅馆或招待骆驼商队的大旅店,可提供各地往来商人的居住之所,并且不同的人都住在不同的指定的住所,而这些住所又是相互隔开的……每当有外国专使来到大都,如果他们负有与大汗利益相关的任务,则他们照例是由皇家招待的。”

  中国元代的历史历来以民族融合和文明交汇吸引着全世界史家的目光,而众多中外史学家一致认为元大都作为一声呼哨啸聚天下铁骑的元代皇帝坐镇江山之处,不仅是一国之都,更是众城之城。成吉思汗和他的后裔征服了东自中国、西抵多瑙河畔的大片土地,不仅扩大版图,扫清沿途各国边境线的障碍,更疏导了东、西方的交通。世界范围内的几大古老文明像河流一样在这里交汇、碰撞,而这座城市也像它的主人一样显示了博大胸襟将一切文明元素笑纳于怀中,兼收并蓄,化为己用。

  写出了著名的早期畅销书样本《马可波罗游记》的马可波罗一定对元大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在书中描写过皇城、皇宫、广场、街道、城墙、城门……不一而足。幸亏有他的这些记载,才能让后世人看到一个华丽王朝的华丽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在他的笔下,元大都“整体呈正方形,周长二十四英里,每边为六英里,有一土城墙围绕全城……城中的全部设计都以直线为主,所以各条街道都沿一条直线,直达城墙根……在城里的大道两旁有各色各样的商店和铺子。全城建屋所占的土地也都是四方形的,并且彼此在一条直线上,每块地都有充分的空间来建造美丽的住宅、庭院和花园。”这是何等美轮美奂的乌托邦!

  遗憾的是,马可波罗和众多曾见识过元大都的壮丽与繁华的国外旅行家们笔下那个呈现了惊世繁荣的黄金之国、帝王之城,只能静待后人研究、发掘。对于今日的北京人来说,从1957年开始发掘、保护、修建、复建至2006年暂告一段落并形成“大都盛景”的北京元大都城垣遗址公园,才是目前唯一能窥见中国历史上这个巨型帝国之风光的遗迹。

  公元1271年,忽必烈取《易经》“大哉乾元”之意,建国号元,同时下诏定都燕京,称大都。元朝的版图一度北达北冰洋,东临日本海,西逾葱岭,南接交趾(今越南),造就了世界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泱泱大国。而今,元城新象、大都鼎盛、龙泽鱼跃、双都巡幸、四海宾朋、海棠花溪、安定生辉、水街华灯、角楼古韵等景区组成了在元大都土城遗址上建造起来的城市带状公园,供人们循着史书和传说的路径,凭吊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和他的后人们是否真的只识弯弓射大雕。

  明清:

  重建城郭造山水 金碧辉煌精雕琢

  “世界上像北京设计得这么方方正正、匀匀称称的城市,还没见过。因为住惯了这样布局齐整得几乎像棋盘似的地方,一去外省,老是迷路转向。瞧,这儿以紫禁城(故宫)为中心,九门对称,前有天安,后有地安,东西便门就相当于足球场上踢角球的位置。北城有钟鼓二楼,四面是天地日月坛。街道则东单西单、南北池子……”早年负笈英伦当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地记者的中国老作家萧乾,在《北京城杂忆》中对北京城市“规制”如此描写。他笔下这个“方方正正”的城市,便是明清以降因遗迹处处可见而为今人所熟悉的北京——一个日渐成型、相对稳定的魔方。

  元代最后一位皇帝禁不住明朝大将徐达的威猛,弃城而去,再度成为蒙古草原上一名顺水草而居的牧者。攻克了元大都的徐达则受命兴建燕王府以迎接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四儿子燕王朱棣北上兴国。永乐元年(1403年)正月,礼部尚书李至刚上奏:“自昔帝王,或起布衣定天下,或由外藩入承大统,其于肇迹之地皆有升崇。窃北平布政司。实皇上承运兴王之地,宜遵太祖高皇帝中都之制,立为京都。”

  据史书记载,李至刚一度在迁都的问题上旁征博引以说服永乐皇帝。他列举了历史上很多关于选定国都的“经验”,比如《吕氏春秋-审分览—知度》说:“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管子——乘马》又说:“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山环水抱、气场强大的北京“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恰是天下难觅的风水宝地。历史总是充满巧合与玄机,尽管今天的元大都沧虹已远,对于当年的永乐皇帝来说,其繁华仍是黄粱梦中美景,更何况若想平定中原,必不能不占据军机要地以镇北方。于是,明永乐19年(1421年),曾经的元大都、徐达占领的北平正式定名为北京,成为明朝首都,并自此从未改变一国之都的显赫至今。

  北京明清以来的建筑奇观数不胜数,而在北京作为明清帝都的建筑史上,有两个名号响亮非常——蒯祥和样式雷。细细盘点北京那些成为城市经典的古代建筑,他们和他们率领的团队,参与设计和建设的数量超过一半以上。

  在大多数史料记载中,明代最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蒯祥是天安门的设计者。明永乐十五年(1417年),蒯祥先期北上参加皇宫建筑设计并且被任命为皇宫重大工程的设计师。他的第一项任务是设计和组织施工作为宫廷正门的承天门(即今之天安门)。蒯祥在皇帝正式定都的大日子之前出色完成任务,永乐皇帝龙颜大悦,称他为“蒯鲁班”。从此,开始了他作为皇家首席建筑设计师的灿烂职业生涯。

  蒯祥在京40多年,曾负责兴建紫禁城内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很不幸,这三大殿在1457年被大火烧毁。八年后,明英宗请他重建9开2层的木构城楼,以及两宫、五府、六衙署等。1464年他主持明十三陵中的裕陵建造。蒯祥有功于朝廷,从一名工匠逐步晋升,直至被封为工部左侍郎,授二品官,享一品官俸禄。据明史及有关建筑专著评介,身居高位的蒯祥在建筑学上的造诣炉火纯青。他将江南建筑艺术巧妙运用,苏州彩画、琉璃金砖在建筑中的运用都自蒯祥始。可以说,他亲手造就了金碧辉煌的北京。

  2012年初,54岁的样式雷第十代孙、体育教师雷章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含蓄地表达了对雷氏先人的敬仰和对传承、保护和宣传样式雷遗产的希望。事实上,对于大多数熟识北京清代皇家苑囿却并不熟识北京建筑史的人来说,样式雷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建筑大师梁思成在《中国建筑与中国建筑师》一书中写道:“在清朝……北京皇室的建筑师成了世袭的职位……这个世袭的建筑师家族被称为‘样式雷’。”

  2007年9月,“样式雷”成为中国入选的第五个“世界记忆遗产”项目终于隆重地走进人们的视线。至今,在故宫的高墙之内,保存着“样式雷”图档,简单材料所制成的烫样,其原理与现代建筑的三维空间设计如出一辙。从清康熙皇帝开始直至清末两百年间,雷氏共八代人主持了皇家建筑设计,宫殿、园囿、陵寝以及衙署、庙宇无不在内,包括圆明园、故宫、天坛、颐和园、清东陵和西陵以及承德避暑山庄等这些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建筑设计也都出自雷氏家族。

  故宫收藏的83件烫样形象逼真、数据准确,主要是清代同治、光绪年间重建圆明园、颐和园、西苑等地时所做的设计模型。到目前的发现为止,“样式雷”图档很可能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仅有的档案记载。深谙风水学和建筑文化的“样式雷”家族将北京的皇家建筑“规范”成一派外呈恢弘大气、内现精雕细琢、融端庄秀丽为一体的皇朝风格,又因选址的讲究和精到将北京的山水城郭运用得恰到好处。可以说,雷氏家族亲手造就了天人合一的北京。

  ◆相关链接◆

  金中都遗存 金代北京城大致位于今天北京西南二环广安门宣武门一带。城内大街基本与各城门相对应,如光泰门街,相当于今宣武门内大街南段及宣武门外大街;东起施仁门、西到彰义门的大街,相当于今骡马市大街、广安门内大街;南起景风门、北到崇智门的大街,相当于今右安门内外大街、牛街一线。

  金中都城墙 仅有三段保留至今,即丰台区凤凰嘴村的金中都西南角城墙、丰台区的金中都南墙,位于高楼村的中都西墙的残存夯土。

  北京元大都城垣遗址 元大都城墙遗址位于朝阳、海淀区境内,西起海淀区学院南路明光村附近,向北到黄亭子,折向东经马甸、祁家豁子直到朝阳区芍药居附近。

  明代城墙 可见位于崇文门的明城墙遗址公园。原标题:建都 旋动古城的魔方 来源:北京青年报   (记者/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