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繫辭傳》第二章中說：“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是故自天佑之，吉無不利。”簡單的幾句話，包含着極大的信息量，實際是告訴我們應該怎樣對待《易經》這部奇書，怎樣運用八卦來指導我們的人生道路和現實生活。

    君子所安者—易之序也

    據《周易乾鑿度》說，八卦的“卦”字是“掛”的意思，即古人將八卦的卦象畫出后再掛起來，一邊觀摩一邊琢磨，所以叫“卦”。孔子當年大概就是這樣來琢磨解讀八卦的。他說：“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孔子從原始八卦到重卦六十四卦以及三百八十四爻中反覆揣摩其意蘊。他最先感悟的是“易之序”，即八卦本身排列的順序，而人之出生以及逐漸成長之過程，實際也像八卦每一卦或者每一爻所在的位置一樣，是有一定位置和順序的。孔子出生，其父親叔梁紇是武士，在當時是貴族階級的最下層，這也為孔子後來的發展提供一定的基礎。這樣，人生各個階段都在一定社會秩序的位次中。那麼，人們首先應該知道自己的地位和應該怎麼做，這便是遵守社會公德遵守社會秩序。孔子曾經深有感觸地說：“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論語·泰伯》）大意說：“道德真是崇高啊！舜和禹擁有天下，而自己並沒有去追求。”我每讀這句話的時候，都彷彿看到孔子疑惑中多少有些企羨的眼神。

    孔子本句的主旨不在於讚美舜和禹的聖徳崇高，而在於羨慕他們有這樣的機緣，感傷自己沒有，不能夠擁有君位而實現政治主張。“不與”二字含義較豐富，有不以權謀私的意義，也有他們都沒有去搶奪君位，而是憑藉自己的仁義道德通過禪讓獲取的。孔子當時也有聖徳，但因沒有政治基礎，也沒有人主動禪讓，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能，故有此深深的感慨。孔子晚年在衛國時，衛靈公死後，出現政治動蕩，弟子們都摩拳擦掌要介入政治權力的角逐，但孔子沒有參與。孔子一生堅守德政，沒有用暴力或者權謀手段干預政權或獲取權力，便是“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的具體實踐。

    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

       “居” 在《論語》出現頻率較高，均指日常生活，此處也是這個意思。即在日常生活中，孔子經常是“觀其象而玩其辭”。這裡的象便是八個經卦的卦象、六十四卦的卦象以及三百八十四爻的爻象和爻位。便是一整套的符號體系。“辭”則是原來的卦辭和爻辭。“玩”是玩味，即深思熟慮，深入思考，揣摩品味的意思。全句話的意思是說：平居無事時則仔細觀摩卦爻之形象而思索揣摩古人為這個卦爻所下的言辭，為什麼會用這樣的言辭來解釋這個形象，這是很艱深晦澀的問題。非常可貴的是孔子隨時將自己揣摩領悟出來的體會記錄下來。這大概便是彖傳、象傳形成的過程。如“同人”卦的卦辭是“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

卦象是天火，只有六二是陰爻，其餘五爻都是陽爻。孔子在觀摩這一卦象，仔細揣摩卦辭后說：“《彖》曰：‘同人’，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曰同人。同人，曰‘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乾行也。文明以健，中正而應，君子正也。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是孔子揣摩卦象后得出的認識，陰爻在二，得位又是下卦中間，故曰得中，上卦第五位是陽爻，陽爻在上卦得位得中而與六二相呼應，所以說陰爻柔得位得中而和九五屬於乾之陽爻相呼應。而在《繫辭傳》第八章，記載孔子對本卦九五爻辭的解釋說：“同人，先號啕而後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我們經常運用“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這個成語，卻不太注意這是孔子的話。但這段話只出現在《繫辭傳》中，而在《象傳》中沒有。我想，可能是孔子在寫完象傳后又有新的體會而寫成隨筆，都集中記載在《繫辭傳》中。“同人”卦九五的象傳曰：“同人之先，以中直也；大師相遇，言相剋也。”基本意思一樣。我推測，孔子就是在這樣“觀其象而玩其辭”的。在反覆觀摩反覆品味求索的過程中完成《彖傳》《象傳》，而個別內容引申發揮的地方則寫進《繫辭傳》中。類似的例子隨處都是，此處不贅。

    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

    “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是說遇到需要行動的時候則要觀察探討占筮時卦象的變化而玩味探索其象徵性的預示精神，根據這種卦象的變化規律採取適當的行為。“變”指卦象的變動以及與其相應的卦象、爻象的象徵意蘊。“玩”的意義也同前文。在全部《論語》中，我們還未看到孔子占筮以及運用其指導自己行為或者預測吉凶的記載，故不能妄說。但通過這句話可以知道孔子肯定進行過占筮的實驗活動，這對於認識和理解各卦各爻之變化的形態和規律是必須的程序。而正是這樣的實驗活動為孔子能夠寫出《說卦》、《序卦》、《雜卦》提供了想象的空間，也為我們深入研究《易經》架起了橋樑。

通過本章，我們可以知道孔子在讀易痴迷達到“韋編三絕”的時候，同時以他的智慧解釋了《易經》的許多問題。“君子所安者，易之序也”說明《易經》啟發他安心於自己的命運，安心於自己所處的社會地位，沒有採取任何激烈的方式獲取政治權力。“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則通過對《易經》原有卦辭和爻辭的揣摩理解而與自然界的變化以及社會現實情態結合起來，極大增長了社會理性的智慧。“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對於自己即將要進行的社會活動則有警示性的預告和暗示。實際便是孔子自己當年學習、解讀《易經》的情形。朱熹概括這幾句話說：“言君子學《易》之事。”（《易經本義》）可謂是極其精闢的見解。

魁按：本文在《瀋陽日報》2014年11月16日星期日第3版發表  畢寶魁